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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林无静树,叶落鸟频惊:
一夜疑风雨,不知山月生。
松门开积翠,潭水入空明。
渐觉天鸡晓,披衣念远征。
摄山在江苏省江宁县东北。《舆地志》说,其山多生药草,可以摄生,因而得名。又以山形方正,四面重岭似缴,故又名缴山。山上风景绝美,奇迹甚多。南唐隐士栖霞修道于此,其寺名栖霞寺,因此又以寺名山,叫做栖霞山。南明永历十二年,爱国志士屈大均,北走京师后南返,曾流连于山东、江苏、浙江一带。这首诗大约作于此时。
诗以“秋林无静树,叶落鸟频惊”起笔,一开始便切入题目,将读者带进金风衰飒,林壑萧萧的特定时令环境中。经秋的树木,在晚风中摇曳,衰败的黄叶纷纷飘坠。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季节里,在这种惶惑不宁的环境中,无知的小鸟也惊惧不定,频频发出似乎恐慌的喧鸣,听来使人悚惧,令人心惊。晋代的郭璞有诗说:“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评价道:“泓静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神超形越。”(《世说新语•文学》)其实,郭璞是在借摹写景物来谈道说理,笔下的景物是虚拟,是泛论。屈大均借用其语,则是选取别具诗意的景物来抒写情怀,描绘的是眼前切身感受到的实景,故加上一个“秋”字,既点明时令,又将“林无静树”具体化,使情韵迥异。在这里,树叶飘坠之形,宿鸟惊飞之状,是用视觉去感知;风吹落叶的簌簌声,惊鸟飞鸣的悚惧声,则是用听觉去感知。然而,这特定的自然环境,又何尝没有叠映上诗人思想情绪的痕迹呢?何尝没有诗人心灵的感知呢?物色之动,心亦摇焉。诗人正是借落叶、风声、鸟鸣的渲染,曲折含蓄地流露出自己忧国忧民、操心国事的情绪,隐隐约约地呈现出社会动荡不安的掠影。鸟因秋叶飘落而惊,人因国家危亡而惊,故既是鸟惊,更是人惊。刘熙载说:“词之妙,莫妙于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艺概》)诗人寄情于景,借景言情,客观自然景物,一经与诗人心灵契合、交织在一起,便蒙上了浓郁的感情色彩,摄入诗中的景,成了被意象化的景,或者说被诗化了的景。透过这一层,我们便不难把握诗人藏匿在字里行间的感情真谛。
正是这种恍惚难安的心绪,才会产生“一夜疑风雨,不知山月生”的感观错觉。诗人夜卧山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朦胧中,秋风飒飒,落叶坠地,听起来似觉风声不停,雨滴不断,风雨相加。“疑”正是似睡非睡,迷迷蒙蒙,恍恍惚惚所特有的精神状态下的感觉,确切地说,是幻觉。待到真正清醒过来,才发现夜色已沉,山月已出,先前的感觉,都是似真似幻的精神状态中的“不知”,而今一旦知道了,就更不能安然入眠,更不能空负了这秋山夜月。于是披衣起床,立身于山月映照之下,但觉“松门开积翠,潭水入空明”。松木为门,房主自非凡人。文学艺术欣赏的事实,告诉我们,诗人笔下的自然景物,常常积淀着一定的民族文化,一定的思想情绪,一定的精神品质。诗人在驱遣自然物时,已对具体的物象加以抽象,赋予了自然物以特定内质。说到松,它的傲然挺直,它的凌寒不惧,它的风霜高洁,不正蕴含着正直、爱国诗人的气质和性格吗?月色空蒙、迷茫,如薄薄的纱,如轻柔的梦,是那么奇幻,是那么秘渺。月光如水,照入溪潭;夜空浩渺,倒映潭中。月朦胧、水清虚。苍天、溪潭、青松,经月色的朗照,完成了浑融的、飘渺的、空幻的、略带神秘色彩的多维视觉,构成了特殊的审美意象。诗人调动色彩、光线,对所描绘的景物,作了多角度的透视,并把自己的灵魂,流布到所捕捉的意象中。青翠的苍松,在朦胧中不甚分明,阴影有如堆积。空水空山 ,似明若暗,渺茫幽深。凄清的色凋,飘忽的光影,给人以冷凉感、虚空感和神秘感。清冷的环境,与诗人清冷的心境相融合,其感情移植于客观景物之中,把心灵外射到目击的景物之上,于是创造出异乎寻常的,诗化的优美境界,诗人的情绪,借助这种境界与读者的心灵暗脉沟通,从而把读者带入无限遐想的审美天地。另一方面,环境尽管清幽,却不显得死寂。一个“开”字,一个“入”字,化静为动,又与诗人内心的情绪相一致。诗人的感情没有凝固,诗人的心没有冰冷。
尾联“渐觉天鸡晓,披衣念远征”说的是:天已快亮了,一夜的不能安眠,原来是怀念着远征的报国志士。结尾处,一笔点醒,全篇为之生辉。全诗运笔如流水行云,活泼疏朗,清代沈德潜,曾赞誉此诗是“天机自流,岂关人力!”(《清诗别裁》)
正是:
志士抱负远无涯,
山光月色幽更佳。
诗寄山林性高洁,
情牵忧患思国家;
天即明矣鸡唱晓,
振衣起身念中华:
扫清玉宇除妖孽,
整我金瓯辉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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