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有人叫道:“快看!日出!”但见天边墨紫之处,渐开一线。红霞缕缕,映托彩云数朵。倏尔,天幕由墨紫而变青蓝。瞬间,紫红一点,缓慢上升,先化长弧,渐而半圆,再成金红;然后微微一个跳跃,拖着一抹瞬息即逝之尾光,一轮红日已嵌天边。但见旭日东升,朝霞满天,万道金光,照耀大地。众人亲睹这天地间之奇景,皆目不转睛,深醉其中。良久,金顶之上一片寂静。
红日既出,晴空万里。众人但见万朵白云,自千山万壑之中,冉冉升起,顷刻,云海苍茫。如雪似绒,光洁厚润,无边无涯。众人于云海之间,皆有飘飘欲仙之感。只听彭铁成忽道:“你等可知,这云海另有别名?”四人一楞。伯衡问道:“尚有何名?”彭铁成左手插腰,右手遥指远方浮云,说道:“佛家将此唤作‘银色世界’,以之为峨嵋山之代称,犹如五台山之谓‘金色世界’,普陀山之谓‘琉璃世界’,九华山之谓‘幽冥世界’也。”四人摇头称奇不已。上官真一旁道:“当年我随父亲与大哥游览五台山,却不知五台山竟有‘金色世界’之谓也。”
但见远处山风忽起,云海便飘散而去,群峰众岭犹如座座孤岛。云海再聚之时,又见茫茫一片。云海时开时合,恰似山舞青龙,气象雄伟。风紧之时,云海忽而疾驰翻滚、忽而飘逸舒展,如天马行空,若大海扬波,似雪球滚地。伯衡眼见此景,心神荡漾,脱口吟道:“明朝银界混一白,咫尺眩转寒凌兢。天容野色倏开闭,惨淡变化天地灵。”彭铁成赞道:“好诗!却是孰人所作?”旁边上官真接道:“似是南宋范成大之作罢。”彭铁成复赞道:“好一对诗才横溢之兄妹!”上官真闻赞,“嘤咛”一声,俏脸含羞,低下头去。张云浩一旁,却瞧得痴了。
五人看罢云海日出,彭铁成道:“我等再去别处看看罢!”众人点头。张云浩边行边问道:“峨嵋金顶,举世闻名。彭叔父可知其详?”彭铁成摇头笑道:“惭愧得紧,于此我倒是孤陋寡闻,知之甚少。”忽一拍脑门,手指颜斌道:“小颜!你以往屡陪军区首长及贵客来金顶玩耍,想必知之颇多。”颜斌谦道:“每每走马观花而已,亦仅知皮毛。”彭铁成道:“不必过谦,说来听听!”颜斌边走边道:“金顶者,乃峨嵋山之象征也。明朝方孝孺之《宿峰顶次济定韵》,曾有诗相赞。诗曰:‘层岩削壁跨千里,坐镇西南势独雄。元气昆仑磅礴外,祥光隐痕有无中。珠璎宝佛留金相,金碧楼台依半空。纵是蓬莱并弱水,消虚难与此相同’。”伯衡点头道:“果然好气魄!”
上官真问:“金顶之名,有何来历?”颜斌道:“这金顶之来历,说来话长,与明太祖朱元璋还颇有关联。朱元璋乃明朝开国皇帝,年幼家贫,曾在安徽凤阳县之名刹皇觉寺做过和尚。后来起兵推翻元朝,建立大明。朱元璋因僧侣出身,得志之后,颇为念旧。他曾赐峨嵋山之宝昙禅师以重金,以修寺建庙。宝昙回到峨嵋山之后,便选定摄身崖之旧址,重建光相寺。因此地山高风大,房顶遂皆用锡瓦盖覆,故又名锡瓦殿。每当旭日东升之时,锡瓦金光四射,故光相寺所在地又叫做金顶。”众人点头,俱道:“原来如此。”颜斌又道:“金顶之佛光,堪称天下一绝,实乃峨嵋之精魂也。”伯衡问道:“那何时可能得见?”颜斌道:“观佛光之最佳时间,当属下午之二至五时,而最佳地点则在睹光台、摄身岩。”张云浩问道:“你可曾亲见?”颜斌点头道:“确有一次,终身难忘。”
只见颜斌抬头,仰望白云,神色迷离,仿佛已入追忆之中。片刻,才道:“佛光若非机缘巧合,寻常之人不能得见。那一次我亦是开车,随军区首长,陪同几位中央军委之要员,来游峨嵋金顶。记得午后时分,我等一行十数人,在摄身岩旁,见岩下布满白茫云层。突地,从云层中骤然幻化出一个红、橙、黄、绿、青、蓝、紫之七色光环,约一二米大小,中央虚明如镜。金顶众游人见之,皆欢声雷动。观者背向偏西之阳光,有时会发现光环之中显现自己之身影,犹如面对明镜,举手投脚,影皆随形。更有奇者,即使成千上百之人同时同址观看,观者亦只能自见己影,不见旁人。古人曾有一诗赞道:非云非雾起层空,异彩奇辉迥不同。试向石台高处望,人人都在佛光中。”伯衡摇头长叹道:“天地之间,造化之外,竟有这等奇事!”众人亦皆叹服不已。
众人不知不觉,谈笑之间,已从金顶而下。张云浩边走边四下张望,口中嘀咕道:“这峨嵋山还有甚么地方好玩?”彭铁成一旁接口道:“峨嵋美景实在不胜枚举。其天然之景物,不用我多费唇舌,诸位已自可赏之。至于说到人文景观嘛,”彭铁成一顿,续道:“那亦是种类繁多,丰富多采。单是与佛教相关之物,便有数千件之多。”张云浩惊道:“好家伙!竟有这许多!”彭铁成一旁微笑点头。彭铁成又伸出手来,四处指点,口中如数家珍道:“其著名之物,我亦可试举一二。譬如:有隋代智者禅师之衣钵石塔,镌刻古雅;有北宋时所制之普贤菩萨铜佛,高7.5米,重达六万公斤;有元代铸造之‘华严铜塔’,塔高6.8米,塔体铸有《华严经》和四千七百尊佛像,各具风姿,工艺精巧;以及明代永乐年间烧制之巨型瓷佛,高2.7米,佛座千叶莲花,身着千佛莲衣,匠心独具;还有明代嘉靖年间之莲花铜钟,亦称‘圣积铜钟’,重达六千多公斤,钟体铭文,记载了自东汉以来,我国佛教之源流传继;另有明代万历年间之金顶铜碑,刻有晋人王羲之和唐人褚遂良之书法艺术,至今字迹依然清晰。”
彭铁成一番言语之后,微觉急促,便歇口气,续道:“另外,尚有碑碣、摩岩石刻经文,及法器、供器等佛教之工艺品,逾二千八百件。其中尤以峨嵋山万年寺之‘佛牙’、‘御印’、及‘贝叶经’甚为珍贵,堪称传世之宝。”伯衡专心听之,不住点头。这时忽指不远处一石壁道:“咦,这山上竟有如此众多之诗文!”彭铁成点头道:“不错!历代文人骚客,如唐代之陈子昂、李白、贾岛、薛能、岑参,宋代之苏轼、陆游、黄山谷、范成大、冯时行,明代之杨升庵、海瑞、方孝儒等,皆曾在峨嵋山留有诗文墨宝。”众人俱嗟叹不已。
彭铁成忽转头,望一眼张云浩,微笑道:“云浩,我知你亦是爱武之人,可知这峨嵋山还有何与众不同之处么?”张云浩朗声笑道:“彭叔父原来是考为侄来着。所幸侄儿碰巧略知一二。”上官真好奇问道:“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张云浩道:“这峨嵋山与其他三大佛教名山不同之处在于:虽然其历来是普贤菩萨之道场,但亦以武功著称于世。峨嵋派武术实乃我中华之瑰宝,千年以来,素与少林、武当合称为我国武术之三大流派。”
上官真秀眉一扬,奇道:“云浩大哥,你身在京师大学堂,与我兄长同修金融,却怎的也知道武功之事?”未待张云浩答言,伯衡已一旁哈哈大笑,叫道:“小妹!你怎知你云浩大哥亦是文武双全哩!”张云浩脸上一红,忙谦道:“实不敢当!”又道:“当年家父见我喜好武功,便找到他以往一老战友,去中南海中央警卫团之中,寻了一位武林高手,教了我几年拳脚。说来惭愧,我那时仅是好玩而已,也就是学了个三招两式罢了。想不到彭叔父竟亦知之!”彭铁成笑道:“我与你父,虽是上下级,亦是多年好友,我们之间,几乎无所不谈。”张云浩点头道:“原来如此。”颜斌一旁问道:“云浩,你跟随中央警卫团那位高手,所学何门武功?”张云浩道:“当属少林拳罢。”说话间,张云浩偶然瞥上官真一眼,见其一双妙目,正自凝视自己。二人眼神一碰,张云浩不禁心中大震,忙自低头。上官真亦急转头,但见双颊红晕,俏脸含春。伯衡眼尖,一旁将二人之细微举动,瞧在眼里,心中暗自好笑。
一行五人,谈笑风生,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彭铁成忽低头看腕上手表,叫道:“啊哟!时候不早矣!”转头问张云浩等三人道:“你们今晚可想在峨嵋山留宿?若然,我去安排旅店房间。”张云浩与伯衡对望一眼,伯衡微微摇头。张云浩便道:“多谢彭叔父盛情,小侄等不敢烦劳!这便回返成都罢。”伯衡亦道:“今日一游,峨嵋美景,亦略知一二,已不虚此行矣。”上官真亦旁边点头。彭铁成见三人归心甚急,便道:“如此亦好。我知你等明日之航班。今晚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也好启程。”稍顿,彭铁成又问三人:“明日你等之飞机,可是由成都径去安徽之安庆?”张云浩点头道:“不错。我等下一站,正是安徽之九华山。”
上官真一旁问道:“九华山在安徽之安庆么?”伯衡道:“那倒不然。九华山其实位于安徽西部青阳县城之西南,方圆约百余公里,号称九十九峰、一十八景。”张云浩接道:“之所以明日直飞安庆,乃因成都至安徽,眼下仅有合肥及安庆两条航线。而安庆之距于九华山,则远较合肥为近矣。”上官真颌首称是。众人当晚遂径返成都。
次日下午一时,彭铁成与颜斌驱车再至军区宾馆,送张云浩等三人奔赴机场。三人称谢不已。在机场大厅,五人互道珍重,话别而去。但见飞机轰鸣,如雄鹰展翅,直入蓝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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