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日,一天下午,陶志明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忽见张东襄正从里间自己的大办公室内走将出来,陶志明连忙放下文件,站起身问道:“部长,您要出门?需不需要我通知陈司机?”张东襄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去楼下常委会议室,与其他几位部长开个碰头会,研究一下今冬明春的全国治安防范及严打问题。再商量商量各省市的公安厅、局负责人来京参加扩大会议的事宜,以便统一部署、协同作战,确保老百姓春节期间过个好年。”
说到这里,张东襄又转头对陶志明道:“这次会议很重要,我还要在本次全国公安系统工作会议上讲话,你好好准备一下稿子。回头将草稿送办公厅鲍忠魁厅长过过目、修改修改,再给我看。”陶志明恭谨道:“是,志明知道了。”又道:“这全国公安系统工作会议按照惯例,是每年必开的例会。有鉴于此,志明早已提前着手准备。眼下稿件已经完成一大半了。”张东襄面露赞许之色,点头道:“好,好!”口中说道:“唉,例会、例会!每年必开,可每年治安还是照样!”一边自嘲地摇摇头,又似乎自言自语道:“甚么时候才会有真正的长治久安呢?嗯,怕是要大家都炼一炼那法轮功、学一学这‘真善忍’才行喽。”说罢,转身出门,快步去了。
陶志明见张东襄已去,便重新开始整理文件。陶志明虽然已经跟随张东襄三、四年之久,往日张东襄的文件、报告、讲稿亦多半是其草拟,但鉴于此次会议事关重大,方才张东襄又亲口嘱咐,因此不敢大意,仍然苦心竭虑、精心准备。其实上周整个周末,陶志明都在办公室加班,已经连续熬夜三日,饶是其身体健壮,却也已是双眼通红。
便在此时,忽然电话“铃铃”响起。陶志明放下手中钢笔,右手揉揉发红的眼睛,一边左手抓起电话,口中说道:“你好,张部长办公室。请问哪位?”只听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是志明么?我是建国。”原来是安全部于德立副部长之秘书顾建国,陶志明之多年好友。由于二人是多年的死党,因此平日亦是称兄道弟的。陶志明闻听是顾建国,脸上喜道:“啊,建国,是你!怎么,这么空闲,于部长今日不在办公室么?”顾建国那边道:“嗯,于部长一大早便去中南海了,最近有中央首长要去欧洲数国出访,中央办公厅便找他去开安全保卫会议,同时还有中央警卫团的领导。所以我嘛,就乐得清闲喽,嘿嘿!”陶志明这厢笑道:“兄长如此悠闲,小弟好生羡慕呀!唉,不像我,这两天给张部长准备讲话稿,熬夜熬得眼睛都红得象只兔子一般!”顾建国那边“哈哈”一笑,说道:“志明!辛苦辛苦!可是,你却是物有所值呀!张部长器重你得很哩!”陶志明摇头苦笑道:“张部长确实于我有知遇之恩。可是我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副处级而已嘛!”顾建国那边道:“志明!你可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驸马想为王!况且,为兄的,今天还真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老弟你哩!”
陶志明一楞,连忙问道:“噢?是甚么好事?”顾建国那边道:“我听说,张部长准备提拨你当办公厅秘书处处长!老弟,你真是前世烧的高香啊,官运竟然如此亨通!”陶志明精神陡的一振,眼睛顿时一亮,不由坐直身子,连声追问道:“建国,你从何而来这个消息,可不可靠?”“当然可靠!我甚么时候骗过你!”顾建国那边叫道:“我是听出入境管理局黎守义黎处长说的,他和你们办公厅鲍忠魁鲍厅长同是河南老乡,关系好得很!黎守义告诉我,前不久张部长找到鲍忠魁,向他说了你的事情,让他在办公厅里和其他几位副厅长商量一下,然后报组织部干部处研究审查。”陶志明大喜,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太好了!建国,蒙你吉言,我今晚要请你吃饭!”顾建国那边“呵呵”笑道:“这晚饭是一定要吃的!不过,今日不用你出钱,愚兄这厢另外有人作东。”“噢?不知是谁?”陶志明一怔,诧异问道。“贾有能。”顾建国道。
“甚么?贾有能?!”陶志明皱皱眉毛,迟疑道:“建国,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上次在“芙蓉厅”这位贾大师表演了甚么书法气功之后,张部长对其大不感冒、极为鄙视。我恐怕不便再与他来往罢?”顾建国那边摇头道:“嗨!志明,你真是死脑筋。张部长固然不喜欢那贾有能,我们不让他知道,部长大人不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么?”陶志明摇头道:“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张部长岂能不知?那便如何?再说,”陶志明一顿,又道:“我冒此风险,和那贾某往来,又有甚么好处?”顾建国“嘿嘿”笑道:“当然有好处!而且是大大的好处!志明,你想不想发财?”“发财?!”陶志明闻听,不由心中一动。
顾建国续道:“志明,电话之中不便细说。这样罢,由我来安排,咱们三人今晚找个僻静所在见个面、好好聊聊如何?何况,反正是那贾有能掏腰包,大不了,咱哥俩白吃他一顿,甚么都不损失,你看如何?”陶志明点头笑道:“顾兄言之有理。一切便由兄长作主!”
当晚八时,顾建国开着一辆“皇冠”小轿车,来接陶志明。陶志明进了车里一看,只见贾有能一身西服,却没有系领带,正坐在后座之上。贾有能见是陶志明,忙面带微笑,点头招呼道:“陶秘书,你好!”陶志明由于不摸此行之虚实,便不冷不热地客套一句道:“贾大师,几日不见,别来无恙?”贾有能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忙不迭地点头道:“托陶秘书洪福,贾某一切都好、呃,这个,都好!呵呵!”陶志明瞟了旁边的顾建国一眼,问道:“建国,今晚我等要去何处消遣?”顾建国一边开车,一边回道:“去‘龙虎山庄’,贾大师今晚要请咱们哥俩尝尝粤菜、弄几条蛇吃吃!”
车行甚速。不多时,三人已到“龙虎山庄”。这是一家粤菜馆,犹以活蛇系列菜肴闻名京城。虽然该馆在京城近郊僻静之处,却仍然生意红火,有时邻近市县之餐客亦结伴来此一饱口福。顾建国事先已订有一个包厢。三人进得大堂,便有两位迎宾小姐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只见她们桃笑李妍、莺声燕语。这“龙虎山庄”共有二十余间包厢,皆是以“龙”或“虎”字命名,甚么“龙腾虎跃”、“飞龙在天”、“猛虎下山”、“神龙摆尾”等等。顾建国报了姓名,那小姐便将三人领至“龙蟠虎踞”厅。
三人各自坐下,片刻,有一年轻的服务生拎着一个竹篓子走了进来,只见那竹篓子外面蒙着一块黑布,上面还有一个铁盖。那服务生来到顾建国身旁,轻声问道:“顾先生,要不要验验货?”顾建国点头道:“要验要验!若不然,上当怎办?”说着,用手将那竹篓上的铁盖子用力一掀,只见那竹篓里面,赫然两条大蛇,正自纠缠盘曲,由于竹篓外面罩着黑布,那两条蛇本在黑暗之中沉寂潜伏,可是顾建国这一猛地掀开铁盖,那蛇突然见到光亮,被此一激,立时陡然身躯竖立,高昂着头,口中吐着血红的信子,“嘶嘶”作响,便作势欲扑。陶志明见此,冷不丁吓了一跳,旁边贾有能却口中“啧啧”赞道:“好肥的菜花蛇!”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
只听顾建国对那服务生吩咐道:“嗯,这蛇不错!拿去厨房活剥了,蛇胆留着,却来下酒!”那服务生答应一声,拎着那竹篓子,急忙去了。这时,贾有能看着陶志明笑道:“陶秘书是北方人罢?”陶志明奇道:“咦,贾大师如何得知?”那贾有能得意笑道:“方才贾某见陶秘书看见那蛇,面有惊惧之色,想是北方之人,多半如此。”陶志明摇头道:“惧怕尚且其次,只是心中颇为憎恶此物。”又问道:“莫非贾大师平日喜好此类毒物?”贾有能“嘿嘿”笑道:“不错!常吃蛇虫、增长功力!”陶志明悚然一惊,不由浑身起了几个鸡皮疙瘩。偏头再看顾建国,却恍若无事。
陶志明皱皱眉毛,问道:“对了,建国,我等还是言归正传罢。今日相邀小弟,在此相聚,不知所为何来?”顾建国瞟了一眼贾有能,笑道:“还是贾大师自己说罢!”那贾有能闻听,便将身子向陶、顾二人凑了过来,瞪着一双鱼泡眼,压低嗓音道:“实不相瞒,贾某想在京城开它一家气功诊所,大伙儿一块发财!”
顾建国拍拍陶志明的肩膀,笑问道:“志明,不知你意下如何?”陶志明迟疑道:“开气功诊所?恐怕不易罢?眼下,国家对此审查甚严,这批文可不容易弄到。”顾建国笑道:“就是因为不易,贾大师才请你我兄弟帮忙。若是简单稀松之事,又何须公安部、安全部两位大秘书亲自出马!”说完,“嘿嘿”长笑。这时,只见贾有能从随身的皮包之中,抽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在桌上,轻轻推到陶志明面前,笑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事成之后,尚有重谢。”陶志明先是一怔,转念即已明白,心中暗喜,脸上却假装不悦道:“这是干甚么!好好的,朋友便是朋友,莫要搞这一套!”说着,伸手将信封重又推了回去。贾有能大是意外,不禁愕然,张张嘴巴,十分尴尬,转头看着顾建国,暗使眼色,目光中颇有求助之意。只见顾建国“哈哈”一笑,左手拿起信封,在手中掂量掂量,右手抓过陶志明的胳膊,口中笑道:“志明老弟!所谓‘千里当官只为财’!这贾大师是自己人,不必多虑。”说完,将信封往陶志明一塞,又道:“这一万块,只是贾大师的一点小意思,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少不得有兄弟你的好处!”
陶志明原本便是作作姿态,这时见顾建国将信封塞在自己手中,也就乐得半推半就,顺势收下,口中却道:“帮忙便是帮忙嘛,贾大师实在太客气了!”贾有能见陶志明接下自己的贿金,十分高兴,心知大事可成,正待开口,只听顾建国一旁笑道:“这便是了!志明,从此我等三人便同舟共济,有福同享!”这时,只听陶志明问道:“我在工商、税务方面朋友倒是甚多,公安系统就更不必说了,那是我等自家后院。这气功诊所的批文嘛,在旁人眼中,或许如同登天样难,在我看来,却似探囊取物一般、不足挂齿!只是,这诊所真正开张之后,贾大师,你果真有把握赚钱么?”那贾有能咧开大嘴,正待回答,旁边顾建国摆手道:“志明,这有何难!愚兄我在新华社、中央电视台颇有几个记者朋友,皆是铁哥们!只需借助他们那生花妙笔,好好替贾大师吹捧一番,便是那死人,恐怕亦能变成活的,更何况这发财小事!呵呵、呵呵!”说罢,得意大笑。陶、贾二人亦笑。
三人笑罢,陶志明点头道:“有顾兄这般力捧,小弟当可高枕无忧。只是,”陶志明面色郑重道:“两位切莫走漏风声,以免让张部长知道。”顾建国点头道:“愚兄自理会得。其实,我自己亦是小心翼翼,此事亦绝不能让我们于德立于部长知晓。”旁边贾有能忽然恨恨道:“都怪上官伯衡那臭小子,坏我大事!”陶、顾二人闻言一楞。顾建国问道:“咦,贾大师,此话怎讲?”那贾有能忿忿道:“顾兄尚记得那一日,张部长与我等在凯悦大酒楼‘芙蓉厅’吃饭么?当时张部长问我辟谷之事,旁人皆听我说得津津有味,偏偏那上官小子跳将出来,横插一杠,仗着他法轮功的见识高明,坏了我的好事,弄得张部长鄙薄于我,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好生可恶!”
这贾有能提及伯衡,倒勾起了陶志明的新仇旧恨,只见陶志明一拍桌子,大声道:“不错,这臭小子确实可恨!”顾、贾二人见陶志明此般举动,倒是一怔。贾有能问道:“咦,这上官小子难道亦得罪了陶秘书么?”陶志明恨恨道:“可不是!几次我和张部长等人吃饭之时,谈吐点评一些事情,那小子都处处压我一头!弄得张部长屡屡夸奖于他、对其青眼有加,让我好不气闷!”“原来如此,着实可恶!”贾有能连忙附和道:“那陶秘书怎的不找找机会、惩治那小子一二,以泄心头之恨?”“唉,贾大师有所不知,”陶志明叹口气道:“我有难言之隐,奈何他不了。”“噢?志明,竟有这等怪事?这小子不过一个学生而已,有甚么本事,连你这位陶大秘都对其无计可施?”顾建国侧脸问道。
“这个……”陶志明微微沉吟,一旁贾有能却忽然以掌击额,大声道:“我知道了!”陶志明奇道:“我还未说,你便知道了?你知道甚么了?”旁边顾建国却笑道:“贾大师功力深厚、神通广大,自然这个什么的……,未卜先知嘛!”听得顾建国语含讥讽,贾有能黑脸一红,却又不敢发作,却谓陶志明道:“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贾某窃以为,陶秘书想必是顾忌那小子的父亲是个甚么书法家协会的副主席,以及甚么大学的院长罢?”“非也非也,”陶志明大摇其头道:“甚么书协副主席、大学院长之类的,不过一介酸儒书生耳!陶某只重权势,这等文人,我向来是不放在眼中的。之所以眼下奈何不了那上官小子,只因为我是另有缘由、投鼠忌器呀。”说罢,连连叹气。
“忌甚么器?”贾、顾二人问道。“只因这臭小子是张部长大公子的同窗好友,而且,其小妹又是大公子之亲密女友,故此我动他不得!”“噢,原来如此!倒是有些棘手。”贾有能点点头,皱起了眉毛。“志明,莫急,”顾建国一旁冷冷地道:“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今朝到我家’。没有人可以一辈子走运的。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慢慢地瞧着,总会有机会的。哼哼,我就不信那小子能永远顺风顺水、没有触礁倒霉的时候!”说罢,三人相互对望一眼,皆是阴阴一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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