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网】
晚饭开始了。
走廊一头传来伙食工搬动大饭盆的声音,和伙食工给其它监号用舀子盛饭的声音。
“坐好。”
老二铺头一声令下,大家立即齐刷刷的面对面的坐成两排,在靠近铁栏杆的一头,站在地上的“伺候槽子”的“拱嘴”把铝盔子,就是盛饭用的小铝盆传过来。每人一个,用来装饭。随后,把小勺再传递过来,当然是每人一个了。
拱嘴是一个犯人的外号。在这里基本上每个犯人都有外号,一般都是老大给命名的。是因为那个小伙子长的牙床有些高,嘴有些凸现着,所以,被命名为拱嘴。“伺候槽子”就是给老大提供服务的人,端水、盛饭、刷碗等等,同时给大伙传递饭盆啊、筷子啊,给大伙打饭啊,等等。
很快,每个人的铝盆中都盛好了大碴粥,就是玉米粥。另一个盆中装着几块咸菜,用青萝卜块撒咸盐腌制的咸菜。萝卜皮都没有削掉,皮洼皱褶处甚至还有土喳儿,萝卜块的形状大小极不规则。每人抓起几块咸菜,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拿勺子盛粥吃。
大家吃的津津有味,嚼得有声有色。看到他们吃的那个香,阳明感到奇怪。这些简直如同猪食一样的东西,怎么下咽哪?他犹豫着,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把剩下的饭给别人了。
老大和他们那几个特权阶层,当然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大伙都低头吃饭的当口,他们拿出咸鸭蛋,拿出方便面,拿出炸酱、榨菜,等等东西,在一旁角落处摆好,然后慢慢的用。主食也是大碴粥,不多的面包是专门给老大吃的。
偶尔,他们也会拿出一小包榨菜之类的,分给那个在大堆吃饭的犯人。该犯人感激的不迭的说,“谢谢老大,谢谢老大,”头也不敢抬的接过来。这里好象有个规矩,他们特权阶层用餐时,别人是不许看的,所以,大家吃饭时使劲的低头,有意的把握好目光,不能向那个方向多扫一眼。其实,好奇心作用下,在极快的瞬间,也有人敢破规矩的看上一眼,但是,往往会惹来打手的驱赶、威胁、凝视的狠狠的目光。
间或他们也把咸鸭蛋给哪个似乎是看上眼的犯人,那个犯人同样更加感激的说,“谢谢老大,谢谢老大。”头也不敢大抬的,急忙接过施舍来的美味。
“唉?怎么回事哪?什么条件会得到这样的赏赐哪?”阳明心中不解的划着问号。
饭毕,大家原地不动,规规矩矩的坐着,依旧是两排。饭盆被集中着拿下去了,这时,一个被称作法轮功的人,过来拿抹布擦铺板,收拾落在板铺上的饭粒。
然后,老大一声令下,“靠边。”
齐唰唰的,大家分两排坐在了两侧的墙边。端坐了一天的身子,终于能够放松的靠在墙上了。心情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妻子起早就上班去了。孩子上学去了。
外屋老丈人在看电视,那个造谣媒体又在抄作台湾的另一位政要的造访。究竟在其中做的什么文章,阳明根本没心思留意。是的,关心那个干什么,无论是节外生枝也好,还是邪恶处心积虑的运作也好,最终跑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回头看,都会为正法所利用。
外面还是阴天,空气湿湿的,不时的飘着牛毛细雨。
没有写完的小说,还得继续写。
晚饭后的时光是自己的。
昏暗的灯光下,靠在墙边的犯人们,可以小声的嘀咕几句了。神色也能轻松一些了。些许的温馨和人性的气息,淡淡的弥散在这个人间地狱了。唯此时,大家才能稍稍体验一点自由的快乐,和人格的尊严。
原来,这里已经有一个大法弟子了,在阳明来之前。他是永聪,是某个炼功点的辅导员。四十来岁,很瘦,已经是两次上北京上访了,这是第二次被关進监狱。在这个阴邪的魔窟中,他根本没有害怕和忧伤。那股坚忍不拔的气概,谈笑自若的神情,给了阳明很大的鼓舞和力量。
几天来的紧张心情,和惴惴不安,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 身陷囹圄。
昏暗的灯光下,放松了的心情,静谧的时光,阳明才来得及顾虑和烦恼,才来得及体验痛苦。
家里怎么办?工作怎么办?朋友怎么看?同学怎么看?何时能自由?苦海哪是岸?
凄苦,酸痛,心焦、心躁、心怯。
痛苦中,最重要的是不能精神崩溃。于是,就和犯人交流,来冲淡痛苦感;和永聪请教,来坚定意志。最重要的,是背诵《洪吟》,因为自己得法晚,刚刚一年,而且学法不多,没有集体修炼的环境,所以,心中装的法实在是少得可怜,别说掌握法理了。
会背的《洪吟》不过十几首,大部分还是在北京城里被关押时,由另一位同修写在纸条上的几首《洪吟》学会的。《转法轮》最多没有看完五遍,师父在世界各地的讲法倒是看了一些,也是每天靠兴趣一样的学。
可想而知,好多年都是在安逸中过来的人,突然面临这样的恶劣环境,一下来个大割舍,真是,岂止是剜心透骨啊,精神简直要垮下来了,简直要向邪恶缴械投降了的感觉。
幽暗中的温馨,随时会被搅乱和剥夺的。
老大乖戾的性情,随时要拿人来撒气。
“老嫖,x你吗的,过来!”
原来那个络腮胡子的犯人叫‘老嫖’。因为他是嫖娼被拘留的,所以,外号叫老嫖。
老嫖麻利的来到老大面前。
“说,花多少钱干的?”老大在绷着脸佯喝。
“三,三十。”老嫖本来就磕巴,紧张的更加语无伦次,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大点声!”
“三,三,三十。”
“哈哈,哈哈。X你吗,真没出息,花那么点钱。那也是个贱货……”
取笑中伴随着肮脏的话语。还有旁边献媚的笑声、淫荡的笑声、附和的笑声、麻木的笑声、苦涩的笑声、干瘪的笑声。
取笑过后,老大变脸了,一下一下的打老嫖的嘴巴。开始还没有怎么用力,象开心一样的玩耍一般,后来老嫖紧张的脸色使他看了不顺眼,于是,狠狠的打。
“x你吗,你真倔,敢叫劲。”
于是,更加使劲的打。
老嫖眼泪在眼圈里转。其实,他哪里敢叫劲,就是痛苦加上害怕,脸色紧紧的。
“笑,笑,你笑!”老大命令他。
老嫖没有笑容,又招来几个响亮嘴巴。
“x你吗,真死心眼。你笑一下不就得了嘛。”不知那个打手在旁边溜缝。
于是,老嫖使劲的挤了一下脸上的肌肉。那姿势比哭难看的不知多少倍。于是,老大住手了。
“x 你吗,真让我生气。看你那傻x样。没意思,快回去吧。”老大缓和了的口气说完,一摆手。那意思是老嫖理亏,一切是老嫖的不是,因为使他不顺眼了,才招致毒打,而且最终是老大“宽容大度”,原谅了老嫖。
于是,老嫖怯怯的、麻木的姿势略微双手撑着身子,用屁股挪蹭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屁股还没有坐稳,又是一声吆喝。
“x 你吗,你出来,赶紧过来!”这是二铺头,就是老二,一个二十来岁,同样剃着光头的家伙,是老大的最忠实的打手,个子不高,五短身材,车轴汉子。
老嫖又回到了挨打的位置,战战兢兢的样子。
“你傻x,就这么回去了?”老二问。
老嫖不语,害怕而不解而麻木的神情看着老二。
“x你吗,看你吓那样,傻x。赶紧说谢谢老大,说谢谢老大再回去。”老二口气缓和了一些,带着埋怨的,和“善心”发现的口吻。
“谢谢老大,谢,谢谢老大。”老嫖咕哝着,胆怯的样子毕恭毕敬。从语言到动作,已经机械的六神无主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还是各种各样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看了这一切的表演,阳明感到心中苦涩难耐。孤苦无助,痛苦酸楚的心情,感到自己实在是难以支撑。不止是环境恶劣,与失去自由的苦,更重要的是,折磨人心灵的痛苦。那种说不出来的脏,对心灵的折磨,比吃大便还难受。在心底深处,一个隐隐约约的感觉时隐时现,‘被强暴了,灵魂被强暴了,强暴人的灵魂。’
每分钟都象过一年一样长。
八点半多,开始睡觉。阳明被安排挨着永聪。
绿色的军用棉被,不知有多脏了,也不知道散发的什么味了。两个人,或者是三个人盖一条被子。
酸苦的心痛中,阳明紧紧抓住了那只消瘦而有力而温暖的手。就象漆黑的夜里,落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缆绳一样,一切的希望和温暖,都在那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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