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尘缘圣果(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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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网】媛芬和正信由此才得以正当的来往,媛芳也才不再多说什么。启正信于是找了个周末也把媛芬带回了家,介绍给自己的母亲杨慧贤。正信的母亲穿一身裁剪非常合体的青布姊妹装,非常的干净整洁,看上去四十岁出头还很年轻,白皙的皮肤、如墨的黑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娟秀的脸庞,一看就知道年轻时一定是个实足的美人。

“正信是我最心疼的儿子,有多年啊!我就是为他活着,吃了多少苦才熬过来了,真不容易啊!现在他戏越唱越好,也得到团里领导的重视,看他有了出息,我也才总算是过上了几天安心的日子。小薛,看得出你是个善良温顺的好孩子。正信从来都很独立的,他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以后你还要多体谅他的倔脾气啊!”

媛芬初次面见正信的母亲,本来有些紧张,听正信妈妈说话轻言细语地也就放松了不少,不过媛芬从小书读得不多,平时和正信在一起,就常常为自己听不懂他一时性起,驺的什么“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听不大懂又不好问,总是隐隐的心中有自卑之念,今天见他的母亲也一付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觉得心里更有几份忐忑。

“正信,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厂里干活的粗人,你不会有一天嫌弃我吗?”从正信母亲家出来,媛芬鼓足了勇气问。

“媛芬,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启正信怎么会是那无情无义的陈世美,怎么会做出遭万人耻笑唾骂的事?你善良温柔,会是个贤惠的妻子,这还不够吗?”正信说什么都离不开戏中的人物,这些人物和故事倒是媛芬从小就耳熟能详的,听起来非常的简洁明白,媛芬的心里感到万分的幸福。

初恋对两人来说都是无限的甜蜜和美好,只要有正信的演出,媛芬一定会痴痴地坐在下面,一方面心里对台上扮演小姐的演员感到心里发酸,另一方面又为自己才是台上那个倾倒观众的才子的心上人而快乐。象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媛芬和正信很快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希望时时刻刻能够相守在一起。到了六七年的五月一日,这对新人终于领了结婚证,给亲友发了一圈糖果,算是举行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仪式。媛芬把自己的东西打了个小包袱搬進了正信在剧场后面小楼上的宿舍。那一年他们两个都21岁。

六七年文革正在全中国轰轰烈烈的扫荡着一切,作为党的宣传系统的文化部及其以下的一切机构部门当然也都是文革的主战场。灵贵这个远离北京的西南城市,由于有重山的环绕阻隔,北京的风吹草动都要滞后一些才在这里掀起波澜。所以文革的恐怖气氛到了此时也才开始笼罩这里的每一个人。

正信和媛芬都还年轻,个人历史上没什么说不清的。媛芬的父亲薛守道一再嘱咐他们在工作单位切不可多言多语,上面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媛芬最是个讲温情浪漫的人,新婚燕尔一份心全在正信的身上,对什么批判会、斗争会、揭发会、交心会等等一系列的东西从来都是人在心不在,只是看到有的人昨天还是党的好领导,今天就被挂上黑牌子被批斗,感到不解和害怕。那时候上班一天有半天在开会,媛芬就恨不得每天赶紧下班回家,守着自己和正信的小屋,那是最安全、最快乐的地方,也是她人生唯一的渴求。

九月的一天,媛芬回到家,做好了饭,那个时候,媛芬每月的工资也就是十几块,正信的多两块,不过两人每月也还要给自己的父母几块钱,日子可以说过得非常的清苦。多亏媛芬天生一个持家的能手,清茶淡饭的到也吃得非常香甜。饭做好了仍不见正信回来,媛芬就坐在窗边为他缝补已经磨破了的衣服。正信是非常注重干净整洁的一个人,从小受到艰苦朴素以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教育,他的衣服不到实在不能穿都绝不丢。以前都是他的妈妈把破了的地方用布整整齐齐的缝上,虽然身上一块麦田一块青稞的,但穿在英姿勃勃的启正信身上,却也没有让人觉得太难看,只是会以为他忘了换下台上表演贫下中农的演出服而已。

媛芬边做着针线,就听到外面楼道里传来了邻居回来的声音,媛芬家的旁边住的都是和他们年龄相同的年轻演员,大部分都还是单身,媛芬住進来几个月也和他们相处的不错了。等了几分钟仍不见正信進屋,媛芬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起身准备到隔壁问问小高。媛芬一开门就看到了刚刚走到门口的妹妹媛芳。只见媛芳表情紧张地用眼神示意自己進屋,就连忙把妹妹迎進屋,顺手关上了门。

“姐,你告诉我姐夫可千万别再乱说乱讲的了,现在正在到处抓典型,找反革命分子,大家谁也不敢说话,都恨不得别让那些什么革委会的人看见自己,什么时候,他还敢出风头。”媛芳一進屋就说上了,虽然她努力的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听得出声音里透出来的焦虑和惊慌。

媛芬一听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地问:“他惹什么麻烦了?”

“袁玉兰、袁老被人家定成是反革命艺术权威,批判会上谁敢不跟着骂几句?袁老唱了一辈子的戏,我们也都是他老人家一手带出来的,谁不知道他是好人一个,可那帮造反派一个个凶神似的,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上哪儿讲理去?”

“你姐夫站出来为袁老说话了?”

“可不是,我也知道这些年袁老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可大家当着那帮人的面都装着样儿的演戏,就我姐夫,非要跟人家说袁老不是反革命。就算他再能说,袁老已经是上面定了性的,谁能把天翻过来。别说袁老,就上中央级的那些大牌,现在个个都自身难保,都是被批的批、斗的斗,我看着那帮人看姐夫的样子,真好象要吃了他,吓死人了。这不是,开完会我们都散了,人家把他给留下了,就他那不开窍的愣劲,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媛芬听着,想起了自己厂里被挂牌批斗的反革命和他们那些可怜的反革命家属的悲惨处境,不觉得浑身微微的抖起来,她赶紧坐到了一把椅子上,努力的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姐,姐!”媛芳看姐姐吓成这样,也不敢再多说了。“姐,你也别着急,等会儿他回来了你可得劝劝他,千万别再说话了。我这就回去了。”

送走了妹妹,媛芬嘴里不停的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这是媛芬的母亲从小教她念的,只要是有灾有难的时候就念,媛芬从没有想过念这句话到底有没有用,但每次念都能使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好象灵魂找到了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依靠。不久正信推门進来了,媛芬连连忙起身迎上去,用手抱住了丈夫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你可回来了!”媛芬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媛芳来过了?”正信轻轻地抱住妻子。

“正信,我知道袁老师对你的恩情,可为了我们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求求你就忍忍吧,没人的时候,你和我都多关心开导袁老师就是了,好吗?”

正信的脸上满是悲愤:“我不能理解,我真的不能理解,袁老师那么好的一个艺术家,那么善良的一个老人,他们为什么就是要逼他去死?”

那天晚上,住在二搂的袁玉兰用剪刀剪开了自己的喉咙,被正好前去看望他的正信和媛芬撞个正着,老人的命是保住了,但唱了一辈子戏的嗓子彻底毁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革委会的开始全面调查启正信的出身和背景,并经常找他去谈心,媛芬每天用自己的柔情温暖着正信那颗愤懑的心,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上,要他千万为了这个家着想,不要有任何违背上面意思的言行。

团里的胡小强是从小和正信一起学戏长大的,胡小强的出身不好是地主,所以做人一直都抬不起头,正信一向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弟很是照顾,看他活得那么自卑就主动和他交朋友,结婚前常带小强回自己的母亲家打打牙祭。小强发现正信对自己的母亲很是恭敬孝顺,只是好象从来都不开口称呼启天诚父亲。两人的感情看上去也比较客气有距离,一次小强问正信怎么好象对父亲不是很亲密,正信随口应道:“他是我养父。”

革委会的徐主任下到剧团就必须要揪出一批反革命分子,从上次启正信当众为袁玉兰喊冤,徐主任看到他就来气,这小子一身臭知识分子的酸气,非得整整他不可。

胡小强是地主的儿子,当然也是被专政的对象,在多次审讯他的时候,徐主任都有意的把话题引到启正信的身上。

“你平时愿意和启正信在一起,你们都说些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是谈演戏的事。”
“你的出身不好,他怎么对你这么亲近啊?”
“他这人很讲义气,看别人有困难都爱帮忙。”
“帮忙?别有用心吧。”

不知在哪次谈话中,小强无意中说出了启正信是启天诚的养子,徐主任于是联系了启天诚所在单位的革委会,开始调查启天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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