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网】 纯正的黄牛,已经很难找到了。过年到农村串门,甚至很偏远地区的农村,饲养的牛们,也都是西洋血统的,什么西门塔尔、立木赞之类的串种。和荷兰的黑白花奶牛一样,是人类的产奶、产肉的工具。其实,动物的灵性问题,基本属于人类视而不见、忽略不计的范畴。
人类连自己的心灵,都逐渐的失去了关注,两眼看到的,只有物质与财富,心中填满的,都是奢求和欲望。那么,对动物灵性予以思考?痴人说梦、吃饱了撑的、没事闲的。
动物,何止是有灵性。那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有爹、有妈、有儿有女,有自己的家族、亲朋,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呀。
人们划归生产队之后,牛马也自然的随着划归。它们也稀里糊涂的,被投入了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怀抱里,彻底的过上了集体生活,不折不扣的吃起了大锅饭。
所以,田间地头的,深更半夜的,在人们来不及包办的情况下,在人们顾及不到的时候。出生了很多有妈没爹的小牛小马。人们常常口头挂着的“杂种、杂种”,实实在在的就是这些小动物。它们是社会主义事业的,真正硕果。
社会主义有没有好处?有好处。比方牛群马群中,尿兴的、横踢乱咬的,拨浪头涮角的,不是抢吃了很多的肥草肥料,而且,还抢占了很多的机会,留下了不少后代吗?人群中的,那些不择手段的、不顾一切的,尖头日脑的,心狠手辣的,见风使舵的,不也都是阶级斗争的受益者吗?
事物都是有利有弊的。
仁义礼智信,忠孝节义,那是封建社会的规矩,完全是老一套的约束。弱肉强食,大狗掐小巴,投机取巧,胡说八道,是新社会推广的,是党号召和提倡的,游戏法则和规矩。不同的社会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人群,成就了不同的群体。
前文说过,与马相比,牛的待遇偏低。同样有饲槽,有专人饲养的牛倌。但是,没有牛棚,很少给料,很少给盐。饮水不及时,经常口渴。还不止这些。
牛拉车、耥地,最好的、最适合的,是有鞅子。一个弧形的木头,扣在脖颈的上方,卡住肩头而用力。这样,拉套的时候,不夹脖子。因为牛的脖颈比马的肥大而宽,结构也有不少异样。所以,使用夹板子就非常勒疼。生产队有牛鞅子,可是,使来使去的,坏的坏、丢的丢,越来越少。于是乎,人们套车的时候,直接把马的夹板子给它们用上了。它们虽然不言语,不反抗,但是,从套车时候的极度用力拉紧,就能知道,这些工具对它们,已经是刑具一般了,何况工作的时候,再用力拉套?
马套夹板子,是首先套上套包子,垫在下面,防止夹板子硌坏前甲襻子,就是马的肩膀。而牛根本套不進去套包子。所以,只能是可着肩膀糟害了。木头勒紧着皮肉,想一想,啥滋味啊?
有时,不负责的人这么干了,李范福见到,要制止的。轻则损一顿,各种阴损嗑,顺着嘴角的白沫,一连串的吐出,抛向那个没良心的虐待牲口的家伙;重则破口大骂,祖孙三辈给你折腾一番。所以,起先的时候,谁都对此有所顾虑,和保持了一定的良心考量的。
后来,渐渐的时不常,李范福也装作看不见了。因为生产队越过越穷,牛鞅子少了,也没闲钱去填补,大不见小不见的,将就使吧,那头还等着耥地。总体来讲,原则来讲,他是不允许这样张冠李戴的。所以,断断续续的偶尔也填补一些牛鞅子,没钱买,自己削,虽然砍的没有旋的圆。但是,总是不及时,而且,把马套换成牛套,耽误工夫。所以,一些良心上不严格恪守的,道义上比较摇摆的,就多少藏有侥幸心里,而这样的使役了一些牛。
因此,过上了共产主义生活的役牛,这些哑巴亏,没少吃。因为,过去它们属于私人财产的阶段,主人绝对不会这样不负责任的。不止是,要牛能够最大限度的出力拉车,主要是道义上不允许这样,这叫丧良心,这叫糟尽牲口、欺负牲口,这叫做损。
如今是公有财产了,谁去心疼你们啊?而且,人们也不时兴讲究天地良心了。所以,吃点哑巴亏,也将就着吧。谁去给你评理?谁去给你叫真?还能平反不成吗?这个运动、那个运动的,人间的冤案都堆积如山,还能顾得过来这些吃草的家伙?等着到阴曹地府,一起评理、一起算帐去吧!
春天,牛拉犁耥地、压磙子,一点不比马轻松。有时,戴着铁网兜——箍嘴的牛,顺着嘴角,从铁网中淌下粘涎子,一尺多长,‘吧嗒吧嗒’,粘乎乎的落下。非常吃力的拉着套,步伐缓慢而粘滞。箍嘴不妨碍喘气,但是,可以限制它们随便的吃青草、禾苗,和种子什么的。
人对付牲口,有的是办法。
“啪、啪”的鞭子落下,它们几乎麻木一般,没多大的反应了。用精疲力竭,来形容它们此时的状态,恰如其分。两头牛拉犁,拉着木杆的两端,木杆中间后面拴着犁仗。杆子不能水平,严重倾斜的时候,一侧的牛已经偷懒了,照同伴已经落后一步半步的了。不但犁仗不能直线,就是赶犁的人,也心中不平了,于是乎,落后者必然挨打。这样的拉犁,叫扳杆子,俩牛扳着木杆,均匀的前行。
春季的牲口,最苦最累,所以,适当的多给些草料。平日嚼干草、喝凉水的牛,此时的伙食中,也带些精料了。傍晚回来,首先‘咕咚,咕咚’的,成桶成桶的喝水。嘴巴从水中拔出,粘涎子才算消失。然后,匆匆的抢食精草细料,狼吞虎咽,左右出击,尽量的留下自己嘴下的料食,去把和同伴边界的美味,先打扫干净。都是这样的心态,都是同等的智慧。所以,凶悍的家伙,就自然占了上风。甩角顶邻居,尽量的把它们赶到一旁,然后自己才能最大限度的占领槽位。
一阵风卷残云后,槽子里空空如也。于是乎,纷纷趴下,卧倒休息。慢慢的倒嚼,从新把抢食在胃中的,没来得及精嚼的美味,一口口的吐出,在嘴里慢慢的从新咀嚼,从新品尝。半闭着眼睛,安详的神态,品味着、咀嚼着,细嚼慢咽,下巴画着的弧形,往复运动中,把食物错碎。好半天,‘咕噜’的一声,咽下一口。略微等待一会,‘咕噜’的一声,又反出一口,在嘴中咀嚼。
这就是专家们称之为的反刍,就是老百姓说的倒嚼。
夏季,是牛马休养生息的季节。
这时,储存的干谷草,已经如同孔乙己碟里的花生豆。“多乎哉,不多也。”牛们是断然不能再吃了。马们,也只是早晚才能吃上一口,垫巴垫巴的了。留下的一些,要给出门时候的马吃。
基本上,大家都是靠放牧,掠食青草过活了。
三五头的牛,横排的拴在一起,为一个小组,赶到地头沟边,或者是甸子里放牧。
拥挤中,它们粗野的、胡乱的踏下。水沟、草丛、荆棘,全然不顾。杂乱的步伐。高大有劲的牛,使劲的挣着,把其它同伴带着走,以自己最得劲的势位,掠取最可口的青草。都呼呼的喘着粗气,用力的甩着尾巴,驱赶蚊蝇。特别在雨天,踩在水中、泥中的它们,粗暴的践踏起泥浆,表现的更加放肆和粗野的样子。
夏季,它们脱毛,得以休养。所以,新生的细毛,油叽叽的泛着光亮。这时,连放牧的牛倌,都不再骑乘了,摸一把都是满手的毛和油,脏的不行。而且此时,它们多半都胖了许多,窜动的皮肤和油滑的皮毛,使骑乘的人非常容易滑落。
秋季,又是牛辛苦的季节。
所有收获的籽实、秸秆,都得靠它们和马拉回。一车一车的,起早贪黑。有时累的它们急头白脸的。记得一次,那个最有劲的黑牤子,干完一天的活,早已经天黑日头落了,消瘦的身躯戗戗着粗毛。又渴又饿的,老牛倌去给它系缰绳,它一头把老牛倌顶到了老远,使受伤的老牛倌,好久都拉巴着腿,瘸着走路。
秋季的它们,依旧是喘着粗气、淌着粘涎子了。拖着沉重的步伐,无可奈何的往返于大地和村落。最严重的是,每家都使役它们,没有规律,没有责任心。人们能够在空档的时候,串开吃饭,抓紧农活,顾着自家自留地粮食和柴禾的收藏,而它们,成为了轮官差的。喝水、吃草、休息的时间,几乎被挤没了。不尽的挨打受骂,皮鞭驱使。很快的消瘦是在所难免的。
冬季,是牛们自由快乐的时候。
不过,唯一犯愁的,是喝水。结冰的井沿,冻冰的水槽,是非常难以靠近的。脚下一刺一滑的,虽说是四脚落地的优势,也里倒外斜的在冰上小心翼翼。牛,最怕的是冰。硬蹄壳接触冰,十分爱滑。这时的它们,才是真正的有劲使不上了。不止是喝水时的艰辛,依旧困扰的,还是喝水的不及时。每天最多饮水两次,所以,每次必须喝的,走路时候胃里都是‘咕咚,咕咚’的水响,才算停口。而且,大家不知道关爱,大的顶小的,往往小的最终捞不着喝足了水。口渴的滋味,何等的难捱,可想而知啊。给群牛的饮水,是个艰难的差事。所以,老牛倌冬季也是很辛苦的。刨冰槽,压水,一桶一桶的拎水,天寒地冻的季节,手闷子被水浸湿,冻得咝咝哈哈的,清鼻涕直流。而且,它们走远了,还得到田野中把其驱回,大雪窠子,深一脚浅一脚的,顶着刀子一般的西北风,喘气都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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