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挥之不去（五十一）

【圆明网】几只鸽子，象战斗机一样的身影阵形，从楼角飞快掠过。春寒的晨风，砭人肌骨。开窗张望几眼，青松把头缩了回来，穿什么衣裳，心里有数了。看来今天不会下雨。

老婆的形体，越来越有脚锥的形状。每天喝很多的普洱茶，以期减少赘肉。所以，平时的水杯中，常常是普洱茶的底子。倒入一些热水，端起就喝，也很方便，慢慢的家人都习惯了。半辈子过去了，还学着打扮了，整天摆弄些香喷喷的香水。这还不算，那天也把眼毛整的，和大苍蝇爪子似的。咳，这些就是享受了？幸福了？

上班的路上，路过一个立交桥。桥的引桥底下部分，经常看见有烧纸的人影晃动。开始的一年前，蹲着的人拿着柳条棍，挑起一把纸烧，很快的火苗熄灭，都是小堆的纸灰，随风而散。不知哪天开始，人们开始加码，一抱一抱的纸拿来烧，一烧半个时辰甚至还多。而现在更甚了，雇佣三轮车拉来纸烧，大堆的火熊熊燃烧，浓烟滚滚。那样子似乎要把桥烧塌，才算目地。

看来，鬼的世界严重的通货膨胀了。

可以想见，这些狠劲烧纸的人，不是为了给先人送钱了，而是那个算挂的或者什么跳神的，给其指出的路子，躲避灾难，祛病驱魔。

很多人没有正教信仰，但还是相信鬼神。

共产学说，已经把国人的心灵整夹生了。人们信什么的都有，什么都不信的也不少。信什么都将信将疑的，占的比例最多。信而不求的，几乎最少。

烧纸本来是项虔诚的活动，都得蹲下烧，或者是跪着烧。哪有直着腰板，象烧垃圾一样，随便的拿着长竿子拨动大堆的火苗，随便的转悠着的，随便的东张西望的，随便的擤鼻涕的，完成任务、应付了事似的做呢？

记得小时候，选定好天。吃罢早饭，就把买来的黄纸，裁成一尺半左右的正方形，然后拿来五分硬币，用立起来的小擀面杖一端，压住硬币，一手用木棍砸擀面杖的另一堵头。把硬币的花纹，印在纸上。最好的办法是，一排一排的挨着印。后来省略了步骤，只是印四角和中间一处，还有边缘的中间部分。哦对了，就象围棋的棋盘几个要塞处。砸完的硬币，呈现变形的鼓肚状。用来买火柴啊什么的，供销社照样收。再后来，没有顺手的木棍，就用锤子砸了。因为按照传统规矩，这样的工作中，不应该出现铁器的，说法是为什么，不太清楚。但是，这个不明不白的规矩，在放松的心态下，被渐渐破除。这个再后来，嫌砸的费劲了，就用十圆的纸币对着阳光照一下，一排排的照一遍，就算完事。下一道手续，是把纸一张张折起来，摞起来，捆起来，这是在家里的所有工序。

然后，揣上洋火，找根木棍，夹着纸，怀着虔敬愉悦的心情，就出发了。

烧纸的时候，在坟的东南处，土包的旁边，拿树棍划一个大约二尺半径的圈，在里面划一个十字。然后在这个范围中烧纸。之前，还要把几张压在坟头。一边烧一边念叨，谁谁来收钱吧，送钱来了。顺便可能还嘱咐几句，别总回家看望孩子，家里都很好的。因为，最近可能孩子惊吓的次数多了，或者是谁梦见死者的次数多了，就这样叮嘱几句。烧纸的中间过程，还得挑出几张，扬很远的，说：打对外差外鬼，别来抢钱花。

烧纸完毕，恭恭敬敬的磕头。

往往还要恭敬的围着坟堆看上一看，然后离去。从买纸到烧完回家，整个过程十分的肃穆。

对此，在早的人很是看中的。百年后没有给上坟的，那是断后了，没有香火延续了，是最大的不孝啊。一代一代的延续下来，一代一代的缅怀先辈。其中，忠孝节义、知书达理的传统文化氛围，洗礼了一次灵魂。家族意识，宗族观念，亲情感，都被加强了一次。很多后辈之间的隔阂，恩怨矛盾，在共同的前辈面前，得以化解。自己行为的，有反传统价值部分，有损宗族脸面的处事，都得以检讨。

无形中，人类的道德观念，得到了强化。

收到了纸钱的先人，不再回来缠绕家人了。孩子不再哭闹了，做梦的人也睡的香稳了。

那时的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验，每年的什么时节，往往梦见先人来要钱，或者是衣衫褴褛的样子在梦中出现，可怜巴巴的，意思是得上坟了。不是个别人有这样的经验，几乎家家都有这样的事情。后辈烧过了纸，先人在那个世界，衣食得以解决，就不再来托梦了。

人死如灯灭的鬼话，被党强行的推行中，一些人不再敬祖、祭祖。而绝大多数的人，还在延续烧纸的行为，虽然过程中虔敬的心态失去了，灵魂的洗礼体验没有了，不过行为上，还在保持惯性。

还有，那个接神。

过年时候，三十晚上，天完全黑透。拿着灯笼，到村头的小庙，开始烧纸接神，把要接回过年的祖宗称号，都叨咕一遍。从祖太爷开始，然后是太爷，爷爷等等，其中对应的奶奶辈份自然少不了。叨咕几遍后，拎着灯笼回来。其中回来的路上，绝对不得回头。恭敬、谦卑的心态走回来。请祖宗到摆好了的供桌上，享受后人的叩首敬意，和煎炒烹炸、水果、水饺、香烟等的美味玩好。三天后，把祖宗送走。还是送到小庙处，然后他们自行回去了。

在民间流传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其实，那边的鬼魂，也很爱挑理的。弄不好一旦礼节不周，或者是心态不敬，会惩治的哪位后人头痛啊、拉肚啊等等。在灶坑门处，烧上几张纸，叨咕道歉的话，往往难受的症状消失了。回头检讨自己过失无礼的地方，果然存在。

在接回祖宗回来过年的节骨眼，不得在近处燃放鞭炮，不得大声喧哗，不得生气耍脸色，不得骂人等等。一切无礼的不文明举动，都得杜绝。每天虔敬的烧香，叩头。整个家族都要来叩首的。不言而喻，这个活动比上坟还要隆重和严肃。其效果自然更显著。

有家谱的要把家谱供上，长者解释着，哪代哪代，哪位先人有什么出息，怎么的光宗耀祖了。什么事迹，很多的家族迁徙因由，家族兴衰的过程，家业人股的分支情况等等旧事，给晚辈聆听一遍。过程中延续了人类的历史文化。

同时，使人总是感到，有根线，在牵住自己的灵魂。不至于在滚滚红尘中，使自己如同断线的风筝。其实，这是延续着，有那么一天，使人走回自己的真正家园的，回归的路。

文革中，很多人家的家谱，被迫烧掉。实际上，是生命的根，被拔起一般。

人在缅怀前辈的时候，很多观念得以加强，包括道德观念、宗族观念等等。

邪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祭祖的习气被强行破除，清明节要强迫祭扫它们的魁首和无赖们的灵魂。把它们那些造反有理，斗争哲学，泯灭人性的东西，一代代的往下传。

如今的城里人，每到年节的，马路口烧纸的，还不乏其人。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心态达到什么程度，灵魂是否有了解脱的感受等等。这些都不知道。反正是，清洁工增加了很多麻烦，他们无声的承受了这些，额外的工作量。

也许他们能够理解这些，才表现的一如既往的样子，不紧不慢的，不愠不恼的挥动着手中的扫帚。

“哗——、哗——、哗——”。

但愿别扫走，华夏儿女这最后的一点，对祖宗的思念。

但愿他们扫去的，是阻碍了华夏儿女求本溯源的，硬充我们祖先的，斩断了我们血脉的，毁坏了我们传统的，破坏了我们道德的，变异了我们人性的，那个大胡子邪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