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悠悠：澹斋的异行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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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的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和史学家黄宗羲，写了一篇《书澹斋事》的文章，记叙了澹斋和尚的异行大德。现译述如下：

澹斋，是武林大佛头寺的和尚，金陵人。他曾经因为杀人罪入狱，被狱吏折磨，很久才得到释放。他认为人世间苦得最不堪忍受的，就是牢狱生活了。他于是舍身当和尚，发愿救济牢狱中的人。他每天早上担着粥饭，走遍每个牢房，招唤囚徒并给他们饭吃；每十天，则为囚徒准备洗浴热水；夏天就提供竹扇，粗毛巾；冬天就提供席子、破棉絮。诸如草鞋木履、药丸膏药、凉水姜汤、驱蚊杀虫等种种零零杂杂之物，没有不准备得周周到到的，备囚徒使用。囚徒们每次看见他走進牢房，都高兴欢呼，像孩子见到慈母一般。

邻居们也同情澹斋的志愿和行为，有什么需要向他们借的东西，都随时提供，不让他有所缺少。就这样几十年如一日。

戊戌年四月，我（黄宗羲自称，下文同此）住宿在昭庆寺，澹斋来请求我为他写募化财物的文章，想给佛头作泥金，我作了一偈给他看。一天，澹斋捋衣袖，掉下一张纸，我捡看，是两个人的姓名。我吃惊的问道：“这是某某的妻和儿子的名字，你为什么写下他们？”澹斋假装不知。我坚持问他，才告诉说：“这两人在牢狱中，我因为给囚徒送饭，所以熟悉他们，知道他们是忠臣的亲人。现在官方开出赎人的条例，有四十两银子，就能够赎出他们两人了。人世悠悠，无处可以求告，我写下他们的名字，以记下我的愿望罢了。”我说：“这应该是我们（指正派的官吏和知识分子）这些人应该做的事，为什么麻烦你呢？”当时钱虞山也居住在武林，我弟弟晦木前去告诉他这事，他拿出五十两银子给澹斋。过了三天，某某的儿子来告知：人已经被赎出；劝他们另投他乡，但拖延了很久都没有定下来，后来，这二人就又被官府收捕了。虽然事情如此结果，但澹斋的心意是尽到了。

澹斋相貌朴实粗鲁。曾经说：“灵隐寺的具德和尚，上堂讲经，我从众人中站出来问话，这具德和尚拿棒打我，我把棒子挡了回去，他没有打着。具德和尚大怒，鞭子棒子一齐打来，把我打死之后，丢在山门外，等到夜深再行火化。有一个菜佣，经过并认出了我，背回家去，我才活了下来。”澹斋虽然怨恨具德，但是提到他必敬称他为尊者。从此以后，我才开始敬佩他。然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今年丙辰，偶尔碰见范文园谈起寺庙中事。我说：“有德的修行人，未必全在寺庙里。”范文园说：“我所接交的，像拾字纸的悟玄；为囚徒送饭的澹斋，都终生心甘情愿的去做一件善事，也算是异人了。”我说：“你所说的澹斋，莫非就是大佛头寺的那位和尚吗？”他说：“就是他。”我问他澹斋近况怎样？文园说：“哎，已经死了！澹斋从西湖边上，迁到城内的小庵里，去年鼓楼失火，澹斋的小庵也在其中，搬到别处去后死了，他的骨塔葬在临平山上。”又说：“先生您既然认识他这个人，为什么不为他写上几句，让他的事迹流传，使他声名不朽，让我把它刻在他的塔上？”我于是答应了。

据古代例制，我认为：法令规定监狱的屋子，应当时时完好牢固，草垫要厚厚的。家人送饭食，狱卒应为他们加热温暖后，再传送。离家远的，没有家人送饭食的，应完全由公家供给粮食。狱卒中，冷的要给衣穿，生病的要给医药。监狱的设置，是圣人不得已而为之的，不得已而求助于最下等的办法，虽然关押他们，也还应同情他们的处境。因此澹斋所做的事，本来全是官吏应该做而且必须做好的事情。但是他们不做，而澹斋做了。可叹啊!至于他救助忠义，行侠仗义，我更觉得他是一位高道厚德的大师了！

（出自明代黄宗羲著《书澹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