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伯衡推门进来,只见刘刚和李一民二人神情专注,围在桌前,正在下围棋。但见棋盘之上,狼烟滚滚、厮杀正酣。两个人正金戈铁马、逐鹿中原。见伯衡进来,李一民微一侧目,点头示意,刘刚则抬头瞥眼伯衡,复又低头看棋。忽然,刘刚不知想起何事,抬头看一眼伯衡,神情有些古怪,伯衡却并未在意。
年少之时,伯衡曾跟父亲学棋,熟读“棋经十三篇”,于棋道之事,颇知一二。见刘、李二人欢战正酣,一时心痒,便凑过去瞅了一眼。“棋经”有云:“棋者,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故计定于内而势成于外”。又所谓“博弈之道,贵乎谨严。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故此有曰:“宁输数子,勿失一先”。伯衡见刘刚虽然尚未尽现败相,然而早失先机,心知李一民毕竟是技高一筹。有心指点刘刚,转念一想: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摇摇头,转身便欲离开,忽听李一民身后叫道:“伯衡,适才云浩找你,让你晚上去他家吃饭。”伯衡一楞,转头问道:“哦?不知何事?”李一民头也不抬,只顾看棋,嘴里道:“他没说。”又道:“去了不就知道么?再者说,有饭可吃,不吃白不吃,何须问甚理由?”伯衡一笑,转身出门。
伯衡虽与张云浩交情深厚,且张云浩又已是上官真之“准”男友,然而伯衡生性不愿无功受禄,便来到学校一个公用电话亭,想给张云浩打个电话,问问清楚。伯衡拨罢号码,片刻之后,只听电话“嘟”的一声通了,对方传来一位中年妇女之声音:“喂,哪位?”伯衡道:“是刘阿姨么?我是伯衡。”接电话之人正是云浩家中保姆刘妈。只听刘妈那边喜道:“啊,是伯衡!云浩方才正在找你,你稍等片刻,我去叫他。”一会儿功夫,电话那边传来张云浩洪亮声音:“伯衡,你还在学校么?速速过来,晚上我等一起吃饭!”伯衡问道:“云浩,今天是甚么好日子?为何大摆筵席?”“咦,你不知道么?”张云浩奇道:“今日便是农历中秋节啊!”伯衡“哦”的一声,拍拍脑袋,恍然大悟。那边张云浩笑道:“贤弟,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满脑子便只是个读书二字!”稍顿,张云浩又道:“对了,真真稍待也要到了。母亲已经安排陈司机到学校去接她。”伯衡点点头,谢道:“有劳伯母费心,伯衡这便过来。”
伯衡来到京师大学堂之南门口,乘坐126路公共汽车,径往公安部家属大院而去。到了张云浩家中,只见张云浩之父张东襄尚未回来,其母秦瑛和保姆刘妈正在厨房忙碌。秦瑛见到伯衡,甚是高兴,道:“伯衡,云浩正在房间等你,他今日好象特意借了本甚么录像带,说是晚饭之后权作消遣。陈司机已去接真真,想必亦快回来矣。”伯衡欠身谢道:“如此劳烦伯母,小侄心中甚是不安。”秦瑛笑道:“自家人,客气甚么。”
张云浩正在自己房中,听到外面动静,料想必是伯衡已到,便快步出来,大声招呼伯衡道:“贤弟,这边来,愚兄有好东西给你看!”伯衡好奇心起,忙来到张云浩房间,只见张云浩一脸兴奋,见伯衡进来,伸出右手往桌上一指,道:“瞧,便是这个!”伯衡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台精美小巧的便携式手提电脑,屏幕之上,正变换着不同的图象。伯衡由衷赞道:“果然精致!云浩,你甚么时候买的,我怎地不知?”云浩手抚电脑,得意笑道:“非是我买之物,乃是今日所受一礼品耳!”伯衡侧脸望着张云浩,狐疑道:“这等贵重礼物,恐怕价值逾万罢?竟亦有人送你?”张云浩毫不在意,仰头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为我而来。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此乃家父一朋友出差日本,今日回来送我,说是中秋节之一点小意思。”
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外面刘妈声音:“真真,你们来啦!”随即又听见秦瑛招呼上官真的声音。张云浩一听上官真已到,立刻将手提电脑弃之不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厅,伯衡亦随之出来。只见客厅之中,上官真和司机陈健,以及秦瑛和刘妈,四人正在说话。上官真上身一件红色羊绒薄毛衣,下身一条蓝色牛仔裤,显得分外健美明艳。司机陈健任务已毕,正待先行告退,秦瑛亦不挽留,转头嘱咐刘妈道:“刘妈,给小陈拿两盒月饼去,回家尝尝。”陈健在秦瑛面前显然十分拘束,低垂着头,搓着双手,小声嘀咕道:“不,不用了,秦阿姨,我,我……”,秦瑛将手一摆,语调虽然温和,但口气分明不容分说,似有责备道:“小陈,你追随部长多年,些许小事,客气甚么?这两天外人给张部长送来之月饼,堆积如山,如果吃不完,便要浪费。”陈健见秦瑛语有不悦,不敢违拗,赶忙双手接了刘妈递过来的两大盒月饼,连声道谢,躬身自行去了。
秦瑛这厢又伸出手来,亲热地搂住上官真之肩膀,笑道:“真真,伯母与你许久未见,不料愈发出落得明艳动人!”上官真秀脸一红,心中甚喜,却害羞地垂下头去,小声道:“伯母过奖了。”旁边张云浩笑道:“不过奖、不过奖!母亲之言,总是对的。嘻嘻!”众人皆笑。秦瑛招呼伯衡兄妹在客厅之沙发上坐下,一旁刘妈奉上水果茶点。秦瑛对伯衡兄妹道:“适才陶秘书来过电话,你张伯父今日在部里开会,稍晚即可返家。你们先一旁安坐,待我和刘妈今天好好弄上几个小菜!”上官真一旁起身道:“我来帮伯母做饭,给您打打下手。”秦瑛尚未开口,张云浩旁边接过话茬道:“如此甚好,先实习实习,日后便可派上用场。”上官真红晕上脸,斜过眼去,暗暗瞪了张云浩一眼,张云浩看在眼中,却甜在心里,厚着脸皮呵呵而笑,神情甚是得意。秦瑛满心高兴,笑道:“真儿就是懂事!”说话间,拉着上官真的手,一同走进厨房。
张云浩与伯衡坐在沙发之上,喝着茶水闲聊。张云浩忽然眼睛盯着伯衡,似笑非笑道:“贤弟,最近是否有甚喜事?”伯衡一怔,不解道:“喜事?却不知喜从何来?”张云浩“嘿嘿”两声,道:“贤弟,你口风好紧。可是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我情逾兄弟,如此大喜之事,却不告与我知,实在不够朋友。”伯衡益发一头雾水,茫然道:“云浩,你搞的甚么鬼!究竟何事?让我好生糊涂!”张云浩故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嘴里嚼着茶叶,说道:“好罢,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了。哼,我便直说了罢。伯衡,你有女友了么?”“甚么?”伯衡一呆,随即白了张云浩一眼,道:“云浩,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小弟有无女友,你岂能不知?”张云浩拨拎着脑袋,大摇其头道:“话可不能这般说。愚兄便是不知,故而问你。可是偏偏有人瞧见你同一女子一道吃饭!”“甚么女子、甚么吃饭?”伯衡一时没有转过神来。张云浩“唉”的一声,叹口气道:“伯衡,事到如今,你无须再瞒。实话告诉你罢,刘刚说今日中午,瞧见你和一女生在学六食堂吃饭,据他言道,那女生确是人间绝色、世之罕有。这刘刚说起此事,唾沫四溅、眉飞色舞,大是钦羡,直说你艳福不浅哩!”伯衡恍然大悟,又是好笑、又是气恼,顿足叫道:“刘刚小子,无事生非,让我受这不白之冤!”稍顿,又拍额叫道:“怪不得适才在宿舍他见我之时,曾诡秘一笑,原来如此!”见伯衡如此反应,张云浩大出意外,不禁诧异道:“咦,怎么,听你之言,刘刚竟是冤枉于你?”伯衡道:“那还用说!”张云浩奇道:“难道你和一女生吃饭,全是刘刚杜撰不成?”伯衡苦笑摇头道:“与一女生吃饭,倒是不假,可是人家并非我之女友。‘女生’与‘女友’,虽只是一字之差,可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矣!”
张云浩听罢伯衡言语,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原就猜想吾弟你并非重色轻友之辈!是为兄的错怪于你,待会儿我必自行罚酒三杯,权作赔罪!”说罢哈哈而笑。笑罢,张云浩凑过近前,好奇问道:“那女生果如刘刚所言,倾城倾国么?”伯衡点点头,道:“此话不假。她容颜卓绝,也就罢了,难得的是其气质清丽脱俗,为我平生之仅见。”张云浩大奇,道:“我原以为刘刚言过其实,不料你竟也如此心仪。我素知你眼高过顶,不想今日终于也有令你折腰之人。”伯衡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欲语还休。张云浩见状奇道:“伯衡,你为何叹气?既已遇此佳人,奋勇追求便是,以你京师大学堂经济系‘第一才子’之能,还愁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伯衡闻听此言,摇头摆手道:“唉,兄长有所不知。李商隐曾有一诗写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林婉薇如此姿容,早已是名花有主矣!”张云浩一怔,微微皱眉,道:“这便糟糕。自古‘君子成人之美’,贤弟倒是不便横刀夺爱。只是不知这林琬薇之护花使者,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于万千追求者中,赢得美人倾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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