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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如烟
母亲和叶宝伦结婚的那年,十二岁的薛珂刚刚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中学三中读初中。能干的媛芬想办法把自己和叶宝伦的房子两间换一套的换成了个套间房,虽然仍然狭小昏暗但总算是个家的样子,而且周围的邻居也都不知道他们一家过去的故事,媛芬高兴的安置着新家的一切,觉得新的人生又开始了。她绝没有想到,麻烦和苦恼也伴随着这个新的家庭而来了。
媛芬的再婚对多年来已习惯于和母亲朝夕相伴的薛珂可以说是难以适应的巨变,突然间家里边叶宝伦俨然成了中心,妈妈好象做什么都是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薛珂觉得最亲密的妈妈突然被人抢走了,内心非常的压抑和失落,性格也突然变得沉静和内向,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的她一下子变成了班级里的中游分子。薛珂不愿和同学深交,几乎没有什么好朋友,因为她怕别人了解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内心,自卑从那时开始就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心。
更让薛珂处理不了的,是突然必须和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男孩天天同处一室,两个本来同样是独子、自己妈妈的心头肉的孩子,在这新组成的家里都有着说不出的烦躁和失落。于是心态畸变的两个孩子几乎每天都为一些很小的事闹矛盾,争吵打闹不休,搞的媛芬和叶宝伦不胜其烦,媛芬袒护薛珂,心里自然觉得都是叶军的不对,渐渐的对这个孩子心生怨恶。
从此,媛芬总是有意无意的刁难叶军,加上十岁的男孩正是调皮爱玩的年龄,学习成绩更没法和薛珂比,这就给媛芬找到了很多数落叶军的口实。不过当着叶宝伦或外人的面,媛芬总是表现得对叶军非常的关心爱护,为他联系转学,开家长会,关心他的衣食等等,薛珂常常听母亲跟邻居朋友诉苦,自己是怎样的对叶军好,可那个不争气的孩子怎么不听话,怎么不用功,把她急得要命等等。可当只有她和叶军在一起时,她却很难发自内心的给那孩子一个好脸色,而且只要有薛珂在旁边,就更要加点劲,为的是向女儿表明自己心的偏向,以讨得薛珂的一丝开心。但薛珂并不开心,因为不公的待遇带来的是叶军更多的反抗和恶作剧,而母亲媛芬为了维护一个美满家庭的形象,只好不断的在其中做着左右迎合的功夫。
每一天叶宝伦下班回到家,媛芬就会匆匆的从厨房里端出刚做好的菜和汤,给他盛好饭再倒一小盅酒,陪着笑脸没话找话的跟叶宝伦搭讪,而言语很少的叶宝伦除了“嗯”“啊”几句很少说什么。薛珂则在一旁看着这天天重复着的一幕,菜一定是以叶宝伦最喜欢的为原则,全部的家务一定是以媛芬下班后打仗式的忙碌来完成。过去母女两简洁的便餐已成为久远的过去,媛芬也常常会因为繁重的工作和家务所带来的身心的失调而情绪失控。
这一切更使薛珂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应这个走進家门来的“爸爸”,他既不风趣也不亲切,话少得出奇,每天進了家就是看书看报,吃饭时也基本不说话,吃完往沙发上一坐看电视,给自己的感觉始终是个陌生人。但妈妈却好象要竭尽全力的讨好这个人,薛珂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薛珂爱母亲媛芬,爱到愿意为母亲付出一切,爱到可以强迫自己忍受一切母亲喜欢的东西,但薛珂内心里总觉得叶宝伦对母亲并不是真好。如果他对母亲好,为什么他从来在母亲面前都是一付高高在上的样子,为什么从来只见母亲关心他却从不见他为母亲分担一点家务。以薛珂的年龄和阅历,她当然不会懂得,母亲媛芬在和叶宝伦结婚之后,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在一生中也许犯了最大最严重的错误。
媛芬的前后两个丈夫是这样的不同,正信是多情和浪漫的,叶宝伦则是自我和现实的,前一个丈夫会宠着自己,后一个丈夫却要自己时刻去关注和给予。媛芬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但她从来不愿真正的想下去,因为那样她就必须面对自己的背叛,自己放任情欲的堕落这样一个现实,这是媛芬正直善良的一面所不能容忍和面对的。她只能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出于和叶宝伦的爱情,并尽自己一切的努力去营造和维护那爱情,甚至欺骗自己沉醉于那所谓的爱情。
害怕面对自己的过失和现实的媛芬,极度敏感于别人对自己新家庭的看法,任何家中的矛盾以及不协调的气氛都会令她十分的紧张,她敏感于叶宝伦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而明星般英俊有型的叶宝伦走到哪里仍然是女人们眼睛追逐的对象,这使媛芬从刚开始时夺得战利品的自得心态,变成了一种患得患失的神经质心态。叶宝伦会背叛春花,会不会背叛自己?当然,媛芬自信自己不是春花,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尊严,媛芬选择的是时刻磨尖自己的牙齿和爪子,准备和一切敢于侵犯者一决生死。
叶宝伦知道媛芬的厉害,在媛芬每天温柔贤慧、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付出中,叶宝伦永远能读懂的内涵是: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如果你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叶宝伦再也不能象和春花一起时那样,自由的和朋友们煮酒聊天到天明,畅谈古今论英雄了,这一对终于扫除一切障碍走到一起的人,似一对掉進互相设置的机关的猎人,谁也无法逃脱。
媛芬的规则是:我为你当牛做马都行,但你必须每天守在我的身边,你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有交待。叶宝伦的规则是:既然如此我就坦坦然然的做老爷,不过我跟你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我就在家享受好了。两人之间这种基于控制和占有,而不是基于信任、真爱和尊重的关系,给整个家庭带来的是极端怪异的氛围。
不仅于此,媛芬常常私下对薛珂说的一句话是:“你别看我好象对他们很好,其实妈妈和你才是最亲的人。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婚姻了,说什么也得走下去,我不能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妈妈这辈子尽让人家看笑话了那不行,这也都是为了你好,长大了你就明白了,我也是为了不让别人看你的笑话。”
薛珂被要求和母亲保持高度一致,对叶宝伦一定要很有礼貌,家里的事绝不能和外人讲。媛芬也时常提醒薛珂:“你是女孩子,现在叶军还小,但毕竟是男孩子,你跟他要保持距离,在你爸爸面前也一定不能放肆。”
薛珂能感觉到母亲对叶宝伦的高度警惕,随着年龄的增长,出落得越来越可爱的薛珂被母亲严格的规范着在家中的言行,有时薛珂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时,天性中活泼天真的一面也会被牵动。一天薛珂在饭桌上兴奋的讲起了学校里的开心事,她发现叶宝伦在很有兴致的听,并且也露出了笑容,薛珂得到了鼓励,就更加兴奋的说个不停。可是坐在一旁的媛芬却显得非常的压抑和忍耐,终于媛芬用一种满是责备的口气说:“你快吃饭吧,说说说,吃饭那来那么多话。”薛珂被媛芬的语气所震慑,这才注意到了母亲那张阴沉的脸,并被媛芬严厉的眼神吓得忘了自己在说什么,饭桌上的气氛立刻变得很不自然,薛珂低着头象往常一样的默默的快速吃着,恨不得能够立刻离开饭桌,躲到自己做功课的小角落里去。
相比之下叶军的处境也许更为艰难,父亲叶宝伦几乎从来不主动的和他谈心,而后母媛芬的关心又是非常表面和不真诚的,一个心灵被放任的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规范自己的言行,而当他的不懂事和不用功学习等等问题出现时,所得到的只会是叶宝伦一顿狠狠的棍棒和怒骂。叶宝伦武力教子的场面是恐怖的,每次过后叶军的身上都是一条条青紫的伤痕,看得薛珂心惊肉跳的,也对这个弟弟产生了深深的同情。而叶军刚开始时候还会因害怕而胆怯,但几年后便因习惯而毫不在乎了。薛珂看到他常常这里还是满身伤痕的恐怖状,那边却已象没事人一样的嬉笑如常了。天长日久父子之间除了日益加深的仇恨就什么都被消灭光了。叶军越来越多的逃到母亲处避难,叶宝伦更觉得都是那个没有知识的春花惯坏了叶军,把叶军的一切教育上的失误都推到了春花的身上。
六年的中学时光,薛珂觉得生活就是一种无限的忍受,她别无选择的适应着这一切。这种旷日持久、日日夜夜的精神压抑在不知不觉中把薛珂的心磨得很苍老。薛珂发现自己很难和同龄人产生共鸣,同学们喜欢的东西她都喜欢不起来,觉得那些东西非常的幼稚。什么明星、画片、甚至时尚,在她眼里都如同幼儿园孩子手中的玩具,不过是骗人的东西。可她又非常的害怕孤独和寂寞,所以也就装着表现出和大家有同样的喜好,但在内心的深处薛珂又在嘲笑自己不过是在演戏,骗人也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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